子弹穿过身体的瞬间，鲜红的血液随即喷涌而出。
秀吉高大的身躯就好像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失去了平衡，血液染红了正捂着侧腹的双手，秀吉的脸上并没有害怕与痛苦的神色，单膝跪在冰
凉的水泥地上。
整个仓库里尽是他沉重的呼吸，还有火药的味道。
“……家康……”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家康无法动弹。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一样，这种场面本应早已习惯，为何现在会感到如此恐惧？
“抱歉……”
倒在地上的躯体因无法忍受的疼痛而缩成了一团。
看着秀吉苍白的脸，已经不断涌出的红色液体，家康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同时也举起了手中的黄色手枪。
[显形的谎言]
没有想到事情会进行的那么顺利，反而让石田三成感到不安。
被袭击的两名受害者，其中一名是因被捅了三十二刀失血过多而死，另外一名是被疑似柴刀的金属物击中了后脑勺造成了致命伤。尸体被发现的时
候，两人几乎都已经看不到人形。在鲜红的鲜血中可以隐约看到外翻的皮肉，让不少搜查员双手投降。
死者的年龄大约都在三十三岁左右，
职业不明，名字也没有准确的情报。三成知道他们是杂贺组的人，可光凭这点是无法成为有力的证据的，可却
足以将搜查的范围缩减到最小，大大的提高了效率，同时也节省了最大的时间。
“明智左马介，男，职业不详。案发的那天他在歌舞伎町范围内活动，并且在晚上十点与被害人在东京湾码头有过接触。”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三成也是拜托了毛利才得到了这些情报。毛利配合的态度同时也让三成感到惊讶，可八成对方只是想借着自己的手将那些让他
不愉快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罢了，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方。
“同时还有斋藤利三，在被害人的衣物上发现了类似毛发的东西，法医检测出来的报告证明是他没有错。”
“我明白了，辛苦了。”
警示监慎重的看了看三成所提交的报告，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久没有这种紧张感了，就好像回到了曾经与秀吉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恐怕只有三成一
人享受着蔓延在会议厅中的紧张气氛，在警示监宣布散席的时候，三成被坐在身后的庆次喊住了名字。
“石田，有时间吗？”
三成回过头，对方脸上的笑容让三成觉得很勉强。
“有事吗？”
如果可以的话，三成不想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的话，我就先告辞……”
“是关于孙市的事。你们见过面吧？”
没有想到会从这样的人的嘴里听到孙市的名字，看起来像是与那个世界完全没有关系的普通人，庆次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警戒
感，好像说着每日都会发生的小事。
“她从群马回来了，今晚想要见你。”
“我？为什么？”
三成还有很多事情要问。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与她联系？杂贺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又想得到什么？
察觉到了三成凤眼中的敌意，庆次一脸困扰的挠了挠头，轻叹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了移动电话。
“她是被家康劝来，协助警方的办案的。”
光是听到家康的名字，三成就觉得心脏跳得生疼。
“他没有办法直接联系你，所以就拜托我在暗中协助你。”
“……你和家康……是怎么认识的？”
你说呢？
庆次苦笑着耸耸肩，翻阅着手机中的电话簿，脸上的表情也从嬉笑渐渐转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秀吉。”
我们是通过秀吉认识的，庆次再次重申道。
“当时与半兵卫还有秀吉一起参与调查时，秀吉向我介绍了家康。”
“……是竹中前辈想要追查的洗钱案么？”
“嗯。”
庆次望了望四周。连续几天的高压工作让搜查员巴不得早点离席，找个地方好好补觉。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庆次安心的松了口气。
“竹中想调查的是织田组洗钱的确切证据，而且是针对明智光秀个人。”
“个人？”
“没错。不光是洗钱，包括毒品、非法移民、地下钱庄等等。其实很多都只是挂着黑道的头牌，实际上引起社会上注意的是那些干部们的副业罢了
。”
经济犯罪科的竹中想要掌握的是对方洗黑钱的线索，而秀吉和庆次则是要取缔毒品的流放根源。意识到所面对的敌人是同一个人，又因为是好友，
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看起来就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那次的搜查规模真的很庞大，当时大家也是一心想要捉拿那些狂妄的违法之徒。可是当一切即将迎接胜利的时候，我们就接到半兵卫的消息。”
秀吉在那时起就变得失控。
紧紧抱着竹中冰凉的尸体，默默的流着眼泪。他生怕自己不争气的哭声会让他无法安心离开，并在他的耳边起誓自己一定会连着他的份一起完成两
人的梦想。
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到所有的证据提出后，却遭到了上头狠狠的拒绝。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劳动奔波的成果被活生生的放进了粉碎机，站在秀吉身
后的庆次，始终凝望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那时真的很痛苦，无论是谁。秀吉认为是自己的无能害死了半兵卫，所以才会那么拼命。”
三成哑口无言，这样的故事实在太过悲伤，可三成无法说出“住口”两个字。
“之后秀吉与家康的接触开始变得频繁，我也得知两个人有着利益上的交易。可这么做，不就违背了警察这个神圣职位的原则么？这样做，半兵卫
真的会高兴么？”
沉浸在自己回忆中的庆次一脸悲伤，原本悬在空中的手也重新垂在了两边，手机的屏幕也因进入待机模式黯淡下来。
“不过我始终还是没有能够阻止他。如果当时再努力一点，说不定那家伙就不会死了。”
“……家康只是与他有着利益的关系。”
三成坚定的向前迈了一步。
“杀死前辈的另有其人。我不认为与家康相识是导致前辈殉职的直接原因。”
“……石田……”
“我始终相信家康。”
无论发生什么事，这点都不会改变。
“真正的凶手我一定会找到，所以前辈你就不用多费心了。”
“……呵，真是有精神呢。”
是在企图掩饰什么么？一反刚才的态度，庆次重新回到了平时那慵懒的模样。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重新拿起手机，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听
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庆次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故意抬高了声调。
“孙市？这边已经没有问题了，就在老地方等吧。”
最后一次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挂了电话后的庆次，拉起三成的臂膀，走进了直达地下车库的货运电梯。
强劲不是只属于男人的词语。
孙市并不像其他的黑道一样张扬。轻便的衣着，简单的妆容，唯独对烟的牌子特别讲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庆次与后座的孙市攀谈着，两人的对话
说不上生疏，可却有着说不出的距离感。
“群马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去看山路赛？”
竭尽全力的避开话题，庆次总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孙市也有一句每一句的应和着。坐在一旁的三成无从插嘴，虽然他有很多想问的，可却
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杂贺孙市想要找明智光秀复仇。
这是她今天的目的，可是结果会变成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也许明智光秀会如同孙市所期望的，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可若不是这样呢？杂贺又会变成怎么样？
偷偷瞥了一眼孙市，她的眼里看不见半丝畏惧。
“我买了明天去纽约的机票。”
孙市点上一根烟。
“如果我能活过今天，就不再回来了。”
“……是吗，原来你已经决定了啊。”
透过倒车镜，三成看到了庆次脸上所写的无奈。始终无法推断两人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前田庆次不再是自己之前所想的普通
人。
他也是潜伏在本厅的眼线么？
庆次并没有赢取三成的完全信任，越是意识到他是推动整个事件发展的人，三成的疑心也就越大。对于不了解的事物总是抱着不安的情绪，在一切
都没有浮出水面之前还是保持沉默比较理智。
可是为什么……
看着窗外的街景，三成再次陷入沉思。
为什么是我……？
对于自己为何会坐在车上的理由，三成始终想不明白。无论是庆次还是孙市都没有给出解释，可这绝对不是什么一时兴起，更不是什么偶然。他们
一定有什么目的，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三成才能做到。
“石田。”
吩咐司机打开车内的暖气，孙市袖着手腕，手上拿着快要燃尽的烟头。
“今后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意思？”
三成不懂。
“还是准备继续当警察么？”
语气里带有的轻笑透露出嘲讽的意味，孙市只是看了一眼三成，目光并没有多作停留。
“……我不知道，不过我能确定的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德川和我说，他想带你走。”
“……家康……？为什么……”
三成并不是在惊讶家康想要带着自己离开的事实，而是惊讶为何他会告诉杂贺孙市这样的外人。将烟头塞进了携带式烟缸，孙市重新坐直了身子，
深吸了口气。或许在这个世道游走了太久的关系，孙市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失控的脸色，只有在听到归蝶的死讯时在流露过，可往往这样的
人是最可怕也是最危险的。
因为你永远无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无论是家康还是孙市，他们都是一类人。
“理由与我无关，只是我认为这样的事愚蠢至极。”
石田，你为何会去相信德川？
突如其来的体温，让三成顿时语塞。
“为什么……因为家康他……”
“只是因为他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向你伸出援手么？”
三成无法反驳。
孙市说的话并不是全部正确，但也不是全部错误，因为理由就连三成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正如孙市所说的没有错，在自己毫无头绪事，是家康拉了自己一把；在自己被人背叛时，是家康选择与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在自己面临危险时
，是家康赌上生命保护了自己。
可是家康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三成从未开口问过。
“听好了，石田。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并且起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霎时，车内静得就只听得到马达的轰鸣声。
“想要杀丰臣秀吉的并不是德川家康，不过杀了丰臣秀吉的正是他。”
疯狂，残酷，甚至错乱的话语。
孙市口中所谓的真实，让三成的脑海一片空白。那种说不上是背叛的谎言，那些让自己深信的过去，让三成感到胃部一阵绞痛。双手抱着嗡嗡作响
的大脑，三成大口大口深吸着空气，可依旧因为太过沉重而忍不住发出几声呜咽。
那些温柔与相助，只是你对我的愧疚吗？
那些听似出自真情的告白，只是让我相信你的假象吗？
“家康……”
家康没有背叛秀吉，可是却杀了他；
家康没有背叛三成，可是却骗了他。
恨，还是不恨；
原谅，还是不原谅。
家康真正狡猾的地方，是一次次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三成。然而正因为三成有这个权利与机会去选择，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痛苦。
“……我要去见他。”
三成摸到了系在自己腰间的M60，冰冷的触感不再让他感到畏惧。
（背叛你的话，就杀了我。）
这些话，三成都没有忘记。
“他也在等你，在秀吉停止呼吸的地方。”
司机加快了速度。黑色的Infinety在马路上飞驰，甚至无视了所有的信号灯，驶向早已变成废墟的目的地。
“快点想起来吧，石田。你的身份，还有你应该去做的事。”
不是去淌这趟浑水，也不是为自己曾经追崇过的人复仇。
而是你之所以活下来的理由。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电话的那头，家康对孙市说道，听筒里有着海浪的声音，还有海鸥嘶哑的啼鸣。
——TBC——
完结倒计时。
去掉尾声还有两篇就结束了，可能要回国后才能完结了，最近偷懒真是抱歉。
事情的真相会在尾声前的最后一篇里提，所以请大家耐心等待。最先做的是要把光秀给灭了XD，为家康还有魔王报仇（咦？这个是剧透？
后天就回中国啦，准备雅思，然后考试、和朋友玩。
或许在国内不能上这个站子，希望上海可以，更新可能会暂缓，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存着草稿然后到美国一口气发完。
最后感谢阅读！
2010/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