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但至少，是他让我知道，什么是“初恋”这件小事。
[陈述与告白]
在家康的记忆中，最后一次卧倒在床上，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还是在初中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期中考试时的事了。那时正值换季，气温的落差很大，变幻无常。尽管每天都有好好在收看新闻结束后的天气预报，可对于自己身体健康过于自信，都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常有的通病。
太得意导致最后在考试中失利，偏差值落了将近有5个百分点。拿着手中的志愿表被班级导师狠狠的训了一顿，家康迷迷糊糊的坐在冰凉的座椅上，因为高烧，明明感觉干涩的双眼却一个劲的掉着眼泪，面前的班导被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吓得甚至都结巴了，原本漫长无趣的说教瞬间变成了鼓舞与安慰。
那次的糗事不久就在班上成为了话题，被落下话柄的家康从此对自己的身体特别谨慎，那时留下的心结直至现在都没有解开。直到现在他还会面对橱柜中的衣服犹豫很久，特别是进入九月后，总不忘在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放上一条羊绒的灰色围巾。
“三十八度六。”
看着手中的温度计，三成皱着眉头，像是在宣判犯人的罪行一样，毫不留情。
“没有出现什么感冒的症状，看来是内伤发热。”
视线因不断溢出的泪水变得模糊不清。狂乱不止的心跳，失去了以往的节奏，为了配合紊乱的心跳，呼吸也变得急促。酸疼的肌肉也失去了往常的力气，就连想要撑起身子，接过三成递来的杯子都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只能像个坏掉的木偶一样平躺在床上，耳边也尽是模糊的嗡鸣。
“是因为太疲倦了吗？或者说是有心事？”
第一次感觉这双正抚摸着自己额头的双手是那么令人感到舒适，冰凉的指尖仿佛被施加了魔法，被触碰的同时因病痛而变得浮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家康摇了摇头，费了好大的劲头才抬起手臂，握上了对方白皙的手腕，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了三成的掌心。
“我没事啦……倒是三成，今晚只能麻烦你睡客厅了，抱歉。”
尽管不是因感冒引起的并发性发热，可内伤发热所引起的一系列症状并不排除会传染的可能。喉咙总感觉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家康轻咳了两声，深吸了口气，特意用被子捂住了口鼻。
“晚饭看来也没有办法做了……叫外卖吧，电话下面的抽屉里有寿司店的电话……”
“这点小事我自己会解决，比起这个，我比较担心你的事。”
昨天还好好的，今早起来竟发现家康穿着单薄的睡衣，无精打采的坐在浴室的门旁。无缘无故坐在地板上是做什么呢？当三成用着责备的口吻质问颓丧着脑袋的男人时，留意到了对方泛红的脸颊，而唇色却异常苍白。
（看来……我闯大祸了呢。）
扶着墙面，看似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地上站起身的家康仍然逞强着想装作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早就失去力气的四肢很快就让他不得不举白旗投降。整个重心依靠着身后的墙壁，家康苦笑着向站在自己跟前的三成道出了原委，以及自己为何会如此难堪的原因。
“考试的那段时间太拼命了吧。连续几天没有睡了？那种情况下，即使猝死也不奇怪。”
三成是有意在责备家康。无论是临时抱佛脚的做法，还是现在落得的下场，看着家康红着脸，喘着粗气，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三成没有感到心疼，只是觉得窝火。这种为了达到目的而近乎于自虐的做法，三成实在没有办法认同，也无法装作没有看见。
“况且……我根本不擅长这种事，我也不知道怎么照顾病人，万一搞砸了该怎么办……”
“……三成做的很好哦。”
握紧了坐在床沿，为自己担忧的心爱之人，哪怕大脑因这可恨的疾病变得昏昏沉沉，可紧握的双手比起用思考来理解对方的心意，所感受到的温度足以为自己驱走游走在躯体内的疼痛。
“不是好好的为我拿了退烧药了吗？并不是什么感冒，相信很快就会痊愈的。”
“……是这样吗？”
为了让三成放下疑心，家康轻笑着点点头，像是在鼓励一个不成熟的孩子，虽然觉得对不起三成，不过这种感觉倒是意外的新鲜。
“这次突然发烧，我觉得不是因为什么过于疲倦，只是复习考试太久没有和你亲热，积压了太久的关系啦～”
“……果然还是猝死算了。”
原本轻抚着家康脸颊的右手，下一秒就变成了制作疼痛的“武器”。死死的掐着对方的脸颊，原本就异常酸痛的肌肉，加上外部所施加的力道变得无法隐忍。低哑的喉咙中发出几声低吟，家康口齿不清的说着一些求饶的话语，三成怒视着满头大汗的家康，直到汗珠顺着脸颊滴落，碰到自己的指尖，三成才缓缓松开手。
皮肤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灼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服药前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或许已经开始渐渐起效。心中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三成安心的发出一声轻叹，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病患，红肿的脸颊，加上狼狈的模样让三成萌生一股扭曲的成就感。
没有想到你也有这种时候。
拿起放在一边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替家康擦去了不断沁出的汗水，摸了摸被汗水沾湿的头发，留意到了被眼泪沾湿的睫毛。琥珀色的双瞳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三成顺着脸颊的轮廓，一直到脖颈、锁骨。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打量与自己生活了将近快要四年的男人，光是看着他身上的没一个细节，都是那么如此熟悉。
身体的温度，皮肤的质感，眉毛的形状，眼瞳的颜色……
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与那个男人一模一样，三成有些失神的看着平躺在床上的男人，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了对方那上下起伏的胸膛。
“三成？”
安慰以及照顾别人的，本应该是三成才对。可当家康抚摸着自己的银发，三成却贪婪的享受着对方给予自己的安心感，同时被不断闪过脑海的记忆所迷惑。
“那家伙以前经常只穿着一件无袖的铠甲，在大雪天奔跑的笨蛋。”
总是在自己面前傻笑着赞扬着白雪的美丽，总是不厌其烦的叮嘱自己要穿的更多一些。
或许从那时起三成就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耳边叨念，即便频繁到让自己厌烦，可心中的那份喜悦却是无法被取代的。
“直到有一天被冻伤了，被关在宅邸里静养了好几天。”
“……啊啊，是在说他的事啊。”
意外的是，家康并没有对三成提到过去之事而露出不满的情绪。若是以前，恐怕他会赌气的背过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渐渐抛开了任性与固执，懂的理解与包容那些无法触及的过去？
“那家伙生病的时候也是你去照顾他的么？我看他多半是故意的吧。”
有些充血的喉咙让家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低哑的声线虽然陌生，可却是能够让人静下心，三成不讨厌。
“搞政治的，多半都很狡猾。”
“我不擅长这种事，不过我有去看望。”
接着狠狠的将头顶冰袋的年轻大名臭骂了一顿，说了许多不好听、甚至过分的话，可家康却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模样，甚至傻笑着唤来了侍从，命他们做一顿可口的饭菜照顾远道而来的客人。怀着内疚咽下了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饭菜，碗碟中的饭菜尽是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即使在这种时候，家康心中所顾虑的仍然不是自己。
他是个自私且过分的男人。
正因为这样，每当他想尽办法讨好自己时，三成总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感动，也无法否定这份心意的价值。
“觉得怀念吗？”
听着家康的心跳，三成没有回应。
“我没有在意哦，不用顾虑我的感受。”
我想知道。
那个男人是如何照顾你，迁就你，包容你，疼爱你。他口中的喜欢，究竟有多少传递到了你的心中，又化作怎么样的冲动，使得你如此刻骨铭心。
像是恶作剧一样搔弄着三成纤细的后颈，家康的语气中夹杂着笑意，这种小小的作弄是否是为了掩饰什么，三成猜不透。
“即便对我来说是多么不愉快的过去，不过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想知道。”
“……”
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苦笑着替家康擦去淌下的汗水，睡衣也早就湿透了。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一丝凉风，将滑落的棉被重新盖上，家康有些抗拒的将左脚探出被我，却被三成狠狠的瞪了一眼，规规矩矩的缩了回去。
“我很热……拜托……”
“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事都忍不住么？不出汗，怎么退的了烧。”
（就是因为你总是意气用事，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即使你觉得没有怎么样，可是其他人也会担心。”
（你难道没有察觉到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就算是为了那些喜欢你的人，也要对自己好点。”
（若出征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我——）
会怎样？
苏醒的记忆化作语言在耳边回响，可却在关键的部分戛然而止。断断续续的即视感让三成感到阵阵晕眩，模糊的记忆，甚至连梦中人的面孔都看不清，即便闭上双眼，所能回想起的只不过是对方触碰自己脸颊时的触感，如同火烧般炙热。
直到现在，这份温度始终没有退却。
“……看来我是真的被三成爱着的呢。”
一旦大脑被记忆所占据，三成便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差距。现在究竟是谁在轻抚自己的脸颊，又是谁不停的向自己诉说爱语，扰乱自己的思绪，占据了自己的生活？
曾经三成是多么愚蠢，愚蠢的肯定自己是不会被幸福所眷顾的人。后来才发现拥抱过的人，握过的手、唱过的歌、流过的泪；在无数的夜里，梦中的低语、思念的笑容、无形的感动……这些慢慢为自己构建起的生活，都是出自同一个人。
三成喜欢现在的自己，可也会怀念过去的我们。然后在时间的穿梭中，一切成为了永恒。
教会自己这一切的，是德川家康，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是一个喜欢恶作剧、任性、顽固的男人，是比谁都要爱着自己的情人。
“我和他不曾恋爱过。”
三成开口说道，家康却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我不否认我喜欢他，也明白他很爱我，不过我们并没有恋爱。”
或许爱慕与好感对恋爱来说是必要的基础，可却不是构成恋爱的条件。
两人曾经一起依靠在樱花树下午睡，曾经爬上无名的山丘看着太阳逐渐西沉；曾经躲在树荫下偷偷亲吻彼此的双唇，曾经在冬日的庭院中拥抱去感受对方的温度。
那段时光，毫无疑问是快乐的，可是与现在的生活不一样。是因为世界变了，还是因为三成变了？德川家康所创造的太平盛世，延续至今。然而三成却活在家康所创造的盛世中，一步步变得不同。
从那个时候起就做好了打算吗？
沉浸在回忆中的三成不禁流露出微笑，像是在阐述一个温暖美好的故事，平缓的语气，好像在吟唱，家康还是第一次觉得三成的声音是如此动听。
“虽说最后我们两人走向了那样的结果，不过我已经释怀了。过去也罢，现在也好，终究我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即便想要做的无私，出于本能的私心是没有办法扼制的。”
我很感谢他，所以没有办法将他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虽然对你很抱歉。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人，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取舍……”
“我不介意哦。应该说……与其和这个较劲，自己在那急躁，还不如坦然去接受，来的开心点。”
有的人，总是忘不了，就像有的人，总是记不住。或许家康喜欢的就是那个对过去念念不忘的三成，即使辛苦，也只能举起双手投降，自认倒霉了罢。
“不过倒是有一点很在意。我和他……三成喜欢谁多一点？”
愚蠢的问题不需要答案，可仍然会感到不安。看着三成面露困惑的神色，沉思着，最终只能回避着家康的视线，小声说出了实话。
我不知道，三成说道。
“或许谁都没有办法舍弃。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好花心啊，三成。”
拉过三成的手腕，因为出了一身大汗脸色有些苍白的家康一脸坏笑的将对方冰凉的手心放在自己的心口。
“你以为我听到这些话，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吗？”
等我痊愈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即便脸上表现的自信满满，虚弱的声音和往常相比实在是构不成威胁。忍不住笑出了声，意识到自己被看扁了，家康不悦的咋了咋舌，握紧了三成的指尖，好像耍性子的孩子。
“我是认真的！你要做好觉悟啊！”
“我很期待。”
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你的未来，一定要有我。
入睡前家康信誓旦旦的说道，吵闹着说绝对不会输给已经亡故的先人。其实三成想要告诉他你们两人是多么相像，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
平日里精悍的容貌，只有在睡着的时候还能看的到儿时的天真。你的过去又是怎么样的呢？不是德川幕府将军的过去，重生你的在相遇之前有过着怎样的生活？
“只让我一个人说那么多，太不公平了。”
等痊愈了再问多一点吧，你的事，我当然也想去了解。
生怕惊醒梦中人，三成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摸着黑，在家康被汗水染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在耳边低哝着积压已久的告白，伏在床沿，枕着男人的臂弯，闭上了双眼。
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FIN——
与大姨妈战斗的mushimako。
昨天和kaede鸡血，想写家康生病并且是现paro。想了很多权现生病会有什么特质，个人觉得战国时代的家康与现paro的家康会有不同的表现，又不想写重复的梗，所以合起来写了。
写的过程中跑去干了别的事情……加上痛经痛的真的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所以写的有些凌乱真的很对不起|||心情也比较低落，中途甚至还写成了意识流，不过都被我擦掉了大丈夫（扶额。
最近各种原因一口怨气积在那创作各种枯竭，虽然备忘录里很多梗的memo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莫非一定要等全部的考试结束后我才能悬下心？我是何等的强迫症|||真麻烦。
最后感谢阅读，也感谢催告！
2011.2.5
In Eugene，OR,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