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为有着一头银色短发的男人系上胸前最后一颗纽扣，家康托起三成的前臂，检查了袖扣的位置，满意的点了点头。
收身的西服完美的衬托出三成修长的身形，就好像人偶师手下精美的艺术品，家康不禁感叹，哪怕对方始终阴沉着脸。
“感觉像是回到了六年前。”
就好像拘泥在回忆的牢笼中，原来自己追逐的不是将来而是过去啊。
家康自嘲般的说道，换来的永远都只是三成那一脸的困惑。
[四、交谈]
好像观察一种新发现的生物，三成在这个家中的一举一动总是让家康忍不住搁下手中的活，花上一下午的时间去观察。
前阵子特意带着三成去定制的西服，仅仅试穿了一次就被三成放在了衣柜的最底层。像是在坚持着什么似的，明明身处在欧式的建筑中，却每天穿着日式的和服，显得特别显眼，可却不感觉别扭。
三成很努力的去习惯在这里的生活，经常可以看到他与大久保在一起交流些什么。每当家康想要介入两人之间，加入话题，三成就会板着脸走开，时间久了，比起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家康宁愿选择在远处观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三成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石田君很拼命哦。”
为自己蓄满了红茶，大久保轻声在家康耳边说道，用余光可以看到他眼角旁的皱纹。
“一个星期都还没到，就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记住了，帮了我不少忙。”
“可能以前在丰臣家也是负责照料他人的起居吧，充当管家一样的职位，身体和思维都已经习惯这种模式了。”
我把他接来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这个。
不满的咋了咋舌，看着三成忙碌的在厨房与后院仓库之间穿梭，家康发出一声叹息，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
当家康向全家的人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除了大久保以外，所有人的都大惊失色。看起来简直是胡闹，撇开那些罗嗦个没完的远亲不说，就连家中的侍女们都对三成摆出一副敌意的态度，别说是将三成当做另外一个三成看待，就连对大久保那样的尊敬都没有。唯独作为管家的大久保遵照了当家的命令，向三成伸出了援手。
“似乎是赌上了自尊呢。”
不服输的个性就和传闻中一样。在大久保的印象中，别人总是用“冷漠”与“傲慢”来形容丰臣家的养子，遇见真人后更是如此。当从三成走下马车的那刻起，大久保便猜到了家康的用心。并不是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挖角人才，纯属是孩子的占有欲，对三成的好奇使得他义无反顾的踏出了这一步。
不过这样的新鲜感能够持续多久？
作为长辈关爱着这个家的当家，或许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与选择上，家康还太过年轻。沉默并不代表不反对，只是认为既然已经做出了行动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大久保私下与家康谈过，希望不会有下一个例外。
“昨天石田君询问我是否可以借看老爷书房内的书，我没有明确回答他。”
“书房内的书？可以啊，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从厨房内传来的饭菜的香味让家康有些按捺不住饥饿。低声向大久保催促道，家康环顾了下四周，仍然没有看见三成的身影，心情又变得有些急躁。
“三成呢？到现在都没有忙完吗？”
“恐怕在仓库清点家中的存货吧。本来都应该是我的工作，不过石田君执意要做……”
“我让他来又不是为了让他做这种杂活！真是……即便是习惯也该有个限度吧。”
无论是将自己当做空气也好，或者总是对自己阴沉着脸色也好，家康始终坚信只要给他一点时间，情况都会得到改善。可现在的局面就好像三成接着忙碌来回避自己一样，家康站起身，大步向着仓库的方向迈去，心中的怒火找不到逻辑，正因为一切的源头是出于自己的任性，所以才会感到加倍的火大。
“三成！”
阴寒的仓库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这还是家康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踏进这种地方，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嗅到了还残留在指尖的红茶的香味。
“你也差不多一点，别再做些多余的事了！”
“……”
空旷的仓库内尽是家康的回音，三成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止步在自己面前的家康，放下了手中的账本。
“有什么事么。”
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跌荡起伏，就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三成始终没有对家康展开过笑颜。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我可没有说过让你来这里工作！”
激昂的语气并没有让三成退缩。在三成眼里家康根本就不足为据，若不对自己这么说，恐怕一辈子都在这个男人面前抬不起头。
“这种事情交给大久保做就好了，你乖乖留在屋子里……”
“我比较喜欢忙碌。”
身体一旦习惯了悠闲，脑袋也会跟着无法好好思考。三成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家康，这样的大少爷一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原本就身处在不同的世界里，就从未指望过自己能够从他身上啊得到理解。
“我不想被人当做米虫，也不想被人看不起，本来我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什么立场，你说的那些话只会是火上浇油而已。”
如果付出劳动能够换取同等的尊重，三成无论是多辛苦的工作都愿意胜任。不管在这个家中家康拥有怎样的地位，下达了怎样的命令，人心是无法这么轻易就控制的。从看三成的第一眼起，旁人就架着有色眼镜，如何去讲它们摘下，不是靠家康的一句话就可以做到的。
“况且我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大久保先生对我也很不错，我并没有什么怨言。”
“可是我有！”
一把夺过三成手上的账本，家康厉声喝道。
“我不是想让你成为这里的侍从，也不是管家！不要将在丰臣家养成的习惯带到这里，光是看着就觉得烦躁！”
“那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家康无言以对，只能愣在原地看着微微蹙着柳眉的三成，半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只是想要个宠物，不如去集市上买一条柴犬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当着我的面把话说清楚啊！”
明明不想将事情变成这样，为什么两人一见面就不得不发生争执呢？
为何会将三成从丰臣身边带走，强行留在自己身边，无非就是出于好奇与冲动，即使说出口，传达给了对方，又能怎么样呢？这样三成就会对自己放下戒心，露出笑颜了吗？
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想让你成为我的侍从，也不企图你能为我带来怎样的财富。我只是希望成为能与你平起平坐的人，能够对等畅谈的人。说我怕寂寞也好，娇惯也好，我想要你为我做的，只有那么多。
“我知道了！既然你想工作，我就给你工作！”
挠了挠头发，家康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试图平息两人之间的情绪。面对那张漂亮的脸实在是无法像平时一样冲着对方大喊大叫，家康并没有将账本还给三成，紧紧的夹在臂弯中。
“这种杂活你就不要插手了，全部交给大久保。你以后和我一起负责工作上的事情，这样你可以接受吧？”
“工作？你是说生意上的？”
是啊，难道还会有别的吗？
三成迷惘的眼神像是在质疑家康所说的言辞的真实性。明明都已经那么说了，你就那么不小心我吗？家康小声的犯着嘀咕，被那双修长的凤眼狠狠的瞪了一记，立马闭上了嘴。
“我对你们家的生意不了解，也从来没和洋人在利益上接触过，或许不但不会帮上你的忙，还会帮你添乱。”
虽然多多少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关于西方人怎么经商的事，可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允许自己对它产生好奇心，三成也就习惯不去过问。
“对业务的流程我也不熟悉，我看还是……”
“既然不会，就从头学起啊！你有这个心思让大久保教你处理这些琐碎的小事，就没有心思从头学怎么和洋人做生意吗？”
挑衅的言辞很快就让三成落入了陷阱。你这种人都学好的事，我怎么可能做不到？信誓旦旦的许下了诺言，感觉像是两个孩子在争夺榜首的位置，无论是谁都不想输给对方。这种强烈的竞争意识，已经在心中掩埋了多久？
“你就好好坐在家里，坐等成果吧！”
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家康，三成大步朝着仓库的大门走去，像是故意将家康抛在身后，头也不回。
“事先说明，如果是靠我赚来的钱，我一分也不会给你！”
“我期待你的成果。”
如果是三成，这样的结果一定不会让家康等太久。
亲手将书房的钥匙放在了三成白皙的掌心，那是自己短暂的生命中所经历的最艰苦的时刻，就连哪些书本的里页中还留着自己因忍受不住艰苦而流淌的泪水的痕迹都记忆犹新，看着三成犹豫的将钥匙放进锁孔，轻轻推开书房的大门，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一股无法言语的喜悦。
（我可以全部看完吗？）
眼里的雀跃好像发现了一直在寻找的宝物，原来那双阴郁的凤眼背后还有这样天真的一面，家康忍不住捂着嘴轻声偷笑起来。
（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你做的到的话。）
我所高兴的，不是因为你那求胜好胜的一面与我是多么相像，而是能够与你一同分享过去我所承受的辛劳与压力，感到欣慰罢了。明知你那专注的眼神背后并没有这样的用意，可是忍不住去幻想的我却一味的认为通过这种方式，两人的距离可以变得更近一些。
“可别让我失望哦。”
拿起放在书架上的那本《西方宏观经济论》，两人静静坐在狭小的书桌前，感受着从窗外吹进的威风，享受着此刻这份来之不易的的宁静。
——TBC——
mushimako。
发现没有什么多说的，这篇三成总算要开始学习，从下一话开始就正式开始进展，估计会成为一片扯淡的学术类文章……
于是明日应该也会更新^^。
感谢阅读。
情人节快乐，这篇不是贺文。
2011.2.13
In Eugene, OR, 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