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保持沉默让人看起来像个傻子，也不要一开口就证明自己确实如此。
在家康披上大衣，准备登上马车时，和平时一样穿着和服的三成递上了一个厚实的信封，紧紧的又红线捆绑着，甚至可以在信封的边角看到几丝裂缝。
“看不看，是你的自由。”
三成面无表情的说道，松开手。
“这已经是能够为你做的全部了。”
“……”
为我做的……全部吗？
与工作无关，感觉手中那小小的信封却如同像装有金块的礼盒一样沉重，让人愉快。小心翼翼的将信握在手中，家康并没有拆开信封查看里面的内容，不过却当着三成的面慢慢解开了红绳。
“你希望我看吗？”
看着三成一脸严肃的模样，总会忍不住戏弄他。面对自己的调侃，三成总是掩藏不住心中的情绪，直率的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眼里。家康喜欢看到这样的三成，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在三成的心中有着一席之位。
“里面的内容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各种方面，都没有。
将自己的揶揄误认为赞美，那时三成涨红的耳根始终让家康无法释怀。
[六、计时]
工作比自己想象的顺利，甚至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争执，双方都很好的在一些要点上达成了共识。矛盾是无法避免的，可是比家康所预料的最坏结果要顺利许多。整个交涉过程中，带和领结与黑色礼貌的英国人始终向自己强调着产量的问题，与自己所预料的一样，他们夸张的的描述着市场的需求，似乎对自己所报上的数字不太满意，不过家康却没有因此而动摇。
（如果史密斯先生觉得三百万不满意的话，我这里还有另外个方案。）
拜托翻译官如实转告了自己的想法，家康从大衣的口袋中取出临走前三成所交给自己的信封，放在留着一脸络腮胡的洋人面前。
（你看如何？）
看着信封中的预算书，看着对方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可能是恼羞成怒，家康像是打量着一个小丑一样看着对方表情的变化，将偷笑藏在了心里。
（我明白了，就按照德川先生原来的想法来做吧。）
翻译官为双方递上了文件以及一直钢笔，自认为精明的英国人仍然没有收起脸上的不甘，愤愤的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转交给了与自己合伙的日本人。
（看来德川先生这次是找到了得力的人才了呢。）
下次是否也能介绍我认识一下？
送走了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客人，家康暧昧的笑了笑，矢口否认。的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可是脾气确实一等一的固执，况且最讨厌西方人的三成，若是让他与洋人见面，一定会立马遭到拒绝。
信封里的内容，即使家康不用打开也知道三成在这些纸张上写了什么，将里面的东西当做武器使用也是临时想到的花招。三成总是让家康感到意外，就连这次也是一样，看似像是绊脚石一样拖延着工作的进度，如果能够好好利用的话的确是能够保护自己，最有利的武器了。
“不过那家伙也太离谱……这些数字他是怎么算出来的？”
不光是从市场的需求量来估测产量，三成就连潜在的市场比例也估测了一个数值。在书信的最后一行写上了自己的建议，将三百万的产量平均分成了十二个月，并且提议希望家康能够保留至少两个月的存货留在日本，以防万一，还有弥补现金流出现问题。
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报告书，家康在心中感叹。若不是头一年有着太多潜在的因素需要向着长久的方向去考虑，如果第二年将这份预算书交到对方手中，那一定会是完美的答案。
不过……
看着街边的风景，家康一语不发。三成如此拼命是为了谁？不是为了家康，而是为了向家康证明自己的实力。比谁都不愿意服输的三成，从心底无法承认自己的三成……
努力为证明自己而为家康创造利益，实在是让人感到讽刺。
“……如果他没有遇到竹中，该有多好。”
时光不会倒流，过去了的事也是一种事实，无法改变，可家康还是忍不住去懊悔为何两人的相遇只是在六年以前，而不是在更早一点，在两人还不明白什么是立场，什么是感恩的年纪。等到现在不得不去背负先人留给自己的抱负，去实现他们无法实现的目标，两人注定有着不同的起跑点，向往的也一定是不一样的结局。
回到家中时间已经接近傍晚，迎接自己归来的是管家大久保，并没有三成的身影。当家康问起三成的事时，大久保只是回答了一句“或许又在哪里忙活”，结果了家康脱下的大衣。
“他似乎无法忍受悠闲的生活。”
大久保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尽管家康不知多少是出自他的真心。
“说是一旦松懈，就容易被人抓到话柄。”
“还是老样子啊……果然要把野猫关在笼子里驯养成家猫，比想象的还困难。”
不是因为忙碌能够使人安心，而是借着忙碌可以忘掉些多余的想法。偶尔看到三成房内的桌上放着一本牛皮制封面的记事本，出于好奇，随手翻开，才发现他每天都有非常认真的记着日记。
（那家伙的心不在这里。）
即使名字写在了自己的户籍之下，可三成的思绪始终不在这里。记忆中提到最多的名字始终是竹中与丰臣，哪怕思念无法传递给对方，可是三成还是一笔一划的在纸张上书写着，只有祝福的话语，没有抱怨，单纯的表达对两位恩人的问候。
“今天稍微晚点开饭也没有关系，我在路上吃过东西了，不是很饿。”
望了一眼在厨房内忙碌的侍女们，家康吩咐道，解开了胸前的领结。
“我先去找三成，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老爷。”
三成最常去的地方，不外乎后院的仓库，中庭和书房。这个家的主人明明是家康，却还没有三成来的了解这栋属于自己的洋房。
“三成！”
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触碰这栋屋子的一砖一瓦？
“果然在这里啊。”
站在书架的空隙之间，三成手里拿着沉重的字典。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三成低着头，口中碎碎念着，对这些以后时常要接触的陌生语言，三成一点都不敢马虎。
“马上要开饭了，收拾一下下楼吧。”
家康已经不会去阻碍三成什么，也不再插手他在这个屋内做的任何一件事。不想再因为这些小事起些无谓的争执，更多的时候家康只是顺着三成的意思，而三成也不是那种会提出无理要求的人。
“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秋刀鱼，不早点的话要凉了。”
“……”
合上手中的书，归还到了原处。沉默的从家康身边擦身而过，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后院种着的桂花树的香味，家康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使得这么故作冷漠的外人停下了脚步。
“在笑什么？”
三成微微蹙着眉头，一脸不悦。
“没事。只是觉得……花和你，还是挺相称的。”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上扬的凤眼即使充满了敌意，对家康来说仍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会使他更加得意忘形。故意装出欲言又止的态度使得三成更加烦躁，冲着自己怒斥的模样家康竟觉得非常惹人怜爱，活像一直被踩着尾巴的野猫。
“好啦，别生气了。告诉你件好事吧。”
三成的个性固执，同样也很简单。生气的时候只要适当的安抚，说些好话，很快就能安静下来。
“今天和洋人谈过了，合同也已经签了，谢谢你。”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和我没有关系吧。”
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过神的三成却忘记了掩藏脸上的沮丧。垂下视线，三成低声说道，反正自己辛苦的结果不会被这个男人当做一回事，屋内的气氛也在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总之祝贺你接下这批货的单子，我先下楼……”
“我给对方看了那个信封。”
……
三成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让家康不知该怎么好好解释，冗长的沉默让家康忍不住笑出了声。别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啊，家康笑着说道，伸手替三成擦去了站在衣领上的花粉。
“本身就是很出色的数据，没有理由藏着不给别人看。”
“那你……”
“三百万的数字我没有变哦，依旧是这个产量，不过对方似乎嫌弃我太保守了，有点变本加厉，让我不是很愉快。”
太贪心只会讲自己引到最坏的下场，有必要让这些从西方来的人认识到这点。
“既然你不想要，那就没有。”
“还真是让人喜欢不了的个性。”
家康的冷漠有时会让人觉得十分无情。平时温和的态度，看起来很能容忍，可在遇到原则上的问题上绝对不会让步。擅长言辞与理论，同时也拥有惊人的洞察力。尽管在同一屋檐下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可三成对于家康的这些特质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只不过无法组织成恰当的言语来形容罢了。
“所以你就给他们看我交给你的东西了？”
保守的数字，可以说将家康的产量削减了一半有余，对于那些企图狮子大开口的外国人来说一定恼怒不已吧。
“我不觉得我交给你这个的初衷，是想让你用来吓唬人的。”
“结果是好的，不就可以了？况且，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当初报给我们的数据一定有水分，谎言被揭穿的关系，所以才会那么慌张吧。”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不是什么装傻，也不是什么想要和他们建立长期的贸易关系。这个男人从最初就知道那些洋人怀着怎样的心思和自己讨论着利益的关系，并且他们的谎言、用意，也早就被他看穿了。
“下一笔单子，就要全部交给你了。”
不会让我失望吧？
微微俯下身，家康在三成耳边低语道。
“……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就不要多费口舌了。”
望着三成走下楼梯的背影，想起今早临走前所留意到的一幕，感觉心中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骚动。冲动却无法表达的话语积压在心口所萌生的刺痛感，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才合适？
“……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事会发生……”
口中所不段重复的话语，距离变成真实的那天，还需要多久？
钟表的秒针开始走动，嘀嗒，嘀嗒……
——TBC——
mushimako。
最近复习所以更新缓速请见谅。
感谢阅读=w=。
2011.2.19
In Eugene, OR, 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