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梦境竟让人感到如此舒适。
从梦中惊醒后那微热的思绪，已经游离般的神志。狂乱的心跳与不断沁出的汗珠，即使是睡眠质量不佳的铁证，可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能够安心在浅眠中迷失了真实，像这样昏昏欲睡？
走下床铺，三成拿起了椅背上的浴衣，披在肩头。
梦中的三成回到了年少时，迎风追逐着陌生的马车。明明就连车内坐着谁都不知道，可三成仍就哭喊着，明知难过，却不会感到心痛。
这就是做梦的好处吧。
将平日生活中的不安化为一种记忆，一次又一次的在脑海中浮现，却不会感受到加倍的心伤，即使醒来后记忆也早已冷却。
（可是为什么……）
看着手心的汗珠，三成努力的深吸着有些潮热的空气。
这种仿佛坠向深渊的恐惧，又是从何处而来？
[十九、告知]
人的离去，不管是以什么形式，换来的只有一时的悲伤，却无法因此而改变生活的模式，这便是其残酷的地方。
大久保的离开并没有使整个家陷入混乱或迷惘，而作为当家的家康更没有寻找顶替大久保职位的新管家，也许是认为即使找了也未必被家中的人所接受。
这家的人都被宠坏了啊，家康苦笑着说道。其实这并不全然是大久保的责任，只是为他人考虑而做出的用心，换来的尽也有负面的影响，家康不禁感叹人果然是无法用天平去衡量的生物。
“你就没想过将家里的佣人做下调整么？”
不但可以节省家中的开支，一些派不上用处的人也可以趁早打发走。没有管家去处理这些琐碎的小事，若当家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情况恐怕会越来越糟。
“人多不一定效率就高，辞退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让他们提早退休比较……”
“你这样很像在吹枕边风哦，三成。”
就算大久保走了，你也不能趁机借着我的立场替你向曾经那些对你有偏见的人复仇啊。
面对家康的调侃，虽说早已习惯可仍旧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狠狠的用随手拿起的辞书的书脊砸在家康的手腕上，冷眼看着渐渐泛红的皮肤，心中那股怨气也无法立马得以化解。
能够互相揶揄，也是感情友好的表现。在扶子的来信中偶尔会写上大久保对两人的问候，比起对“竹千代少爷”的关心，大久保似乎有更多的话想要对三成说。虽然无法百分之百的去相信这位长辈的过分关照，或许他又带着什么别样的意图与目的，可三成每次都会耐心的看到最后。
“与其说这些废话，还不如把预算表的英文原件给看完。”
手上的纸笔因太久没有接触而显得有些陌生。原先好不容易刻进脑海的外来语言也随着那段荒废的时光而渐渐淡出记忆。正为此烦躁不已，拿着手中的翻译稿，就连校对都显得吃力，三成这才察觉到自己原来还存在完美主义的一面。
“别勉强自己哦。”
发现三成异常的人，一直都是家康。仿佛比本人都了解自己，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便让三成红了耳根。
“工作由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完成，和自己赌气也不会提高效率的吧？”
“和你没关系。只有结果一样，怎么去完成是我自己决定的事。”
“怎么可能装作没有看到？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我喜欢你啊。
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就像是随口说着饭后的闲话一样，家康总是会将这样的告白挂在嘴上，实在感觉不到什么真实感。
“好歹为我考虑下啊，要做到公私分明是很麻烦的。”
“就连这样的责任也要强加一部分在我头上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啊。”
组u，三成还依稀记得自己听到这些告白时从内心蔓延至全身的恐惧。这样明显的动摇家康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可他仍旧没有退缩或是改变。家康的目的并不是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够得到回应，而是希望三成有那么一天可以对此感到麻木而不再痛苦或是畏惧，他的自私就只有这么多。
很贴心，不是么？又亦是狡猾？通过这种方式希望得到原谅。家康的主意并没让他走弯路，的确，三成已经不去在意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可不代表已经原谅。
“英国那订单增加了，厂房设施的变更也基本稳定。让工厂那的人确认下成本再定产量吧。”
“嗯，没问题。”
回到从前，却又胜似从前的关系。主宰这一权衡关系的人是家康，只因两人之间多了那么一句简短的话语，一切也都变了味。
（这样的生活又不是无法忍受。）
三成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这么说，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家康的善待，与别人的生活也没有任何交集，世界太过狭窄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没有这么多的东西去花心思担忧，做好分内的事就可以获得满足感，就这么简单。
“我回房小睡会，剩下就交给你了。”
“要上我房间睡么？”
闻言蹙起了柳眉，明显露出反感的表情让家康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用这么防备，不会出现像上次一样的事了。”
“……我回自己房间。”
简单的对话，看似分开的生活，距离感真的可以使得世界更美好点，这话看来不是骗人的。
解开系在腰间的腰带，三成望着书桌上那些曾经一度被放在垃圾桶内精美的小饰品，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又重新摆回了桌面上。
“……和小孩子一样。”
家康也好，自己也好，两人都太过笨拙。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三成无法前进，即使家康想要做些什么，也只是寸步难行。看着彼此尴尬的模样而互相取笑，其实谁都没资格嘲笑谁，却又无法忍耐这份窝囊。
（三成有没有想过去英国？）
最近家康总是时不时提起这一日不落帝国的事，就连街边的风景都一脸神往，让三成觉得有些别扭。
（我没什么兴趣。）
从未想过要和家康过一样的生活，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打从心底抵触从大洋彼岸传入的文化，即使没有厌恶之情却觉得格格不入，就像那些西服一样，光是穿在身上就犹如针毡，心神不宁。
就算死在笼子里也无所谓，三成就是这样的人。即保守，又固执，缺乏冒险的精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对于那些看不着边境的未来，没有把握的事情还要乐此不疲的去浪费精力，难道不是一种愚蠢吗？
（这样啊。不过也是……很像你的作风。）
模糊的话，总是在隐藏着什么的态度，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三成自然不会追问。可是却又有什么不同。
家康最近总是会刻意回避三成，比如与什么人会面，又说些什么谈话，很少提及。其实家康本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只是喜欢找各种理由与借口和三成能够多说上几句话，最近有些不一样。
听说频繁与一个叫井上的人见面，是过去在私塾的恩师，因隐退成为一名学者，家康经常前去探望，回来时的表情也异常凝重。
既然没提起过，那便与工作上的事没有关系。可偶尔看到那些频繁的书信，胃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异常灼人。
这是无理可循的占有欲。明明没有资格那么做，却不由自主，真是丑陋。
光是想到这点便辗转难眠。侧了一个身，三成将滑落的毛毯向上提了提，蒙住了双眼。
“三成。”
屋子的主人出于礼貌敲响了房门，三成并没有多想，只是应声说了一句“请进”，却没有配合的坐起身。
“睡着了么？”
故意放轻了脚步的家康就连声音都显得小心翼翼，三成隔着棉被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偏偏这时睡意袭上了神经。
“快睡着了被你吵醒了。有急事么？”
“算是吧……抱歉，说完我马上就走。”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显得有些不耐，三成背对着家康，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可背脊却感受的到强烈的视线。
（我喜欢你啊。）
无声的告白在耳边回响，感觉脸颊逐渐变得燥热，三成下意识的咬着下唇，紧紧闭着双眼。
“刚我收到了老师的来信。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忙吧？虽然具体在忙些什么，我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你也是，大久保也是。
看来家康是想一个人解决，有着自己的主张。究竟是什么事？仍然执着于自尊而忍受着好奇心的折磨，三成在期待答案的同时，为何却无法抑制狂乱的心跳？
“我决定去英国。”
这是三成第二次尝到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的感受，以及深处绝望之渊的心寒。
建立在一切的基础上的不安得意明了，再次名为分别的无缘的邂逅，以及没有实体的未来。
家康的梦境始终停留在那年的宴会上。
人们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仿佛都带一张张相似雷同的面具，说话的语调也不再像当时那样阴阳顿挫，只是空气中那股胭脂粉的味道格外真实。
站在窗边所嗅到的青草香，以及银发少爷稚嫩的声线，那双使得自己一见倾心的凤眼，以及荧绿色的眼瞳……
“如今都要说再见了。”
根据记忆在纸的右下角刻画着心爱之人的脸像，家康将未干的墨水涂抹在掌心，于是亲吻。
想象中肖像人那真切的皮肤的触感。
——TBC——
mushimako。
手写稿终于打完了…因为是课间抽空写的所以不是很长，加上过度…也花了好几天了。
真是对不起明明都临近尾声了还……下一篇会很长……所以可能又得拖上几天QAQ！sorry！！
不过是H（估计也是打打擦边球…总之…就是那么回事。
请见谅！！
感谢阅读。
2011.3.28
In Eugene, OR, 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