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骸]
无论是单纯的静物雕刻，还是刻画拥有百态的人形，对于肢体的轮廓，家康总是会画上比想象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耐心琢磨。
表面看起来，有着一头齐肩短发的少女只是握着荷叶的根茎，可就连手指弯曲所产生的弧度都必须经过好几次的打磨才得以呈现。
“指尖的部分是不是再应该纤细点……”
家康手下的人形，没有原型之称，更多的，是一些不成形的部件，犹如人身体的一个个零散的部分，有时也因为太过逼真让原本打算仔细端详的人多少有些排斥。家康不介意这些，应该说这是他所期待的结果。若这些“肢体”的木块不具备活物该有的气息，他也只是单纯的木头而已，没有任何其余的价值。
拿起手中的磨砂纸，木屑落了一地。
家康乐于去观察周围的人，哪怕不能记清每一个人的长相，可每天他都会试着将这些人的模样利用手中的刻刀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这些都是为了家康真正的目的所做的铺垫而已，忘了一眼摆放在仓库一脚的木块，那是自己用了将近半年的薪水才买来的上等木材，虽然只有自己的一半高，可已经足够了。
“这样一来……那家伙应该会高兴点了吧。”
庭院中，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三成的身影了。
曾经家康思量过是否自己一时的闪失造成了三成的不快，可这个答案很快就遭到了否认。由于花粉过敏而病卧在床，与三成接触的机会少之甚少，继那天之后，三成也没有来探望过。
或许是竹中考虑到三成的身体而下了嘱咐，家康对自己说道。
取而代之的，不得不忍耐着病痛而去应付竹中那意味深长的笑脸，比起身体上的乏累，心理上的紧张感让家康不停的流着冷汗。
（我听说家康君非常受女性欢迎。）
抿了一口侍女送上的麦茶，面对竹中所说的每句话家康都不敢掉以轻心，不知在哪个停顿中就暗藏着陷阱，有时候家康不得不去回想为何自己这么多年来甘愿在这位总是带着面具的男人手下工作，可记忆里却没有自己围绕着竹中而活的印象。
（答案早就很明确了吧……）
抹去残留在表面的木屑，指甲嵌在木头的纹理中，留下谈谈的印记。
家康所侍奉的永远就只有一个人。不懂人情世故的少主，最为珍视的童年玩伴。自信这份特殊的情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家康就这样带着隐瞒，眨眼之间，已经过去十二年。
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得到结束？
只要能够与三成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即使在远方守护着他与其他女人建立起的家庭也没有什么不可。比谁都珍惜对方，只要有这样的心情便已足够。家康是个懂得知足常乐的人，所以他才能隐忍所有的伤痛。不快也好，幸福也罢，认知上细小的改变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家康想要的东西就只是那么单纯，或许应该说，他明白自己不能想要太多。
“德川，最近有没有见到竹中大人？”
刚从集市上回来的木村用挂在肩头的毛巾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被艳阳晒红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同样让人亲切。
“很早就外出了，似乎要去很远的地方。我记得是……江户？”
“又是江户啊。最近这个家的人不太安定，就连少爷也很久没有见到了。”
不过他看起来和阳光不太合适，可能是躲在房间里看书吧。
木村的话可以说是正确的，三成与阳光的确不太相称。无论是经历了多么严重的暴晒，三成的皮肤仍然白皙的好似没有血色。最严重的一次，苍白的皮肤表面竟起了红色的疙瘩，惊吓之余家康竟哭喊着闯进正在屋内与客人商谈正事的秀吉屋里，事后被三成狠狠的责怪了一宿。
“我和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明明身处在一个宅院里，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苦笑的家康弯腰捡起落在脚边的扫帚，扫去随着早秋的秋风而飘落的落叶，显得有些落寞。
“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应该学着去忍耐。”
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去聆听，家康无奈的耸了耸肩，身旁的木村只是发出一声莫名的叹息。
你们若是不会长大该有多好。
眼角已经出现些许皱纹的木村在家康这个年纪时曾受到父亲不少照顾，因此对家康也是像兄弟一般照顾。
“孩子的友情，到我们这年纪才会明白那是多么珍贵。”
纯粹、切不带任何私欲。
这些在家康心中早已变质。
从何时起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家康已经不记得了，困扰之余，又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家康的世界只围绕着三成一人打转，而在三成那渺小的世界里，又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能够有着这样的关系已经不错了，家康笑着敷衍道。
“三成从没将我这个玩伴当做下人看，我已经没有什么怨言了。”
“说的也是啊。少爷是个善良的人，不过太善良了，总觉得容易被利用。”
这是这个家中谁都心知肚明的事。被谁利用，又是为了什么而被利用，其实三成终究只是一具傀儡，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傀儡。即便他的身份有多高贵，可依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我去中庭一下，将这里清扫干净后就去休息会吧，这天怪热的。”
扛着劈好的柴火消失在视线里，木村的背影远不及父亲那样伟岸，可家康无法否认他是个好人。
看着两人长大的人，都希望少爷与家康这位下人的感情能够永远停留在小时候。表面上看起来，总是昂头孤傲的三成确实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关心着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对于家康的依赖，旁人也是看的非常清楚。总是在家康耳边夸赞，能够继续这么当朋友是家康的荣幸，可其实家康早就清楚自己无法满足于这样的现状，而不得不去习惯心中的那份躁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事情变成这样了呢……）
紧握着手中的扫把，家康努力去回忆。记忆的碎片却无法在脑海中拼凑出完整的绘卷，只会让家康陷进更深的困惑之中。也许是在这些残留的记忆更为之前，这份情愫是否可以称之为“爱”，还是自己单纯的“得意忘形”，家康说不上来。
“唔……这下糟糕了……”
无心地的清扫着脚边逐渐堆积起来的落叶，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也不再有人聆听，说是寂寞也不为过。躲在树荫下静静的陷入沉思，身后闪过侍从们匆忙奔走的脚步声，这个家中的生活如同夕阳中上的齿轮，精准的进行者，丝毫不容许有任何的差错。
物也是，人亦然。
每当想起面无表情的童年玩伴，家康的眼前不禁浮现出沉睡在仓库中那些未成形的人形。
“……家康？”
听见身后的呼喊，从茫然中惊醒的家康猛的转过身。依旧是那件青灰色的浴衣，三成那双上扬的凤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三成……？！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我的家。不能来的理由，我倒是想听听看。”
看起来十分疲惫的三成，声音有些浑浊。不经意间流露了一声叹息，三成揉了揉太阳穴，苍白的脸色激起了家康心中的不安。
“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病已经痊愈了吗。”
“嗯。每天都有按时服药，所以恢复的比较快。”
“是吗……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过后又是另一声叹息。平日总是不甘示弱的三成很少会流露出如此疲惫不堪的模样，看着对方那双泛红的双眼，家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伸手替他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踌躇再三，最终家康还是问出了口。三成低着头保持着沉默，紧紧蹙着眉头。
三成不会说谎，所以他保持了沉默，又因为对方是家康所以苦恼是否在隐瞒。丰臣所遇到的风风雨雨并不少，然而看到三成竟然露出如此为难的神色倒是第一次。也许这不是一个家丁该介入的问题，尽管在意家康也只能作罢，故作不以为然的态度。
“不想说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与三成不同，家康擅长说谎，因为不这么做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不急着现在。”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那么困扰。”
深吸一口气的三成揉了揉泛红的双眼，仍旧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三成……”
被隐瞒的距离感，才是此时束缚着家康心口的荆棘。为了证明这是一种错觉，家康伸手握上三成的右腕，就像两人而时那样，紧紧贴合的掌心感受到的是对方狂乱的心跳，弹奏的是不安的韵律。
“发生什么事了？”
从未见过莹绿色的眼瞳会如此动摇，短暂的四目交接，家康仍然无法读懂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让总是漠视一切的玩伴竟然露出这样不安的神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生来是怎样的人，就注定了是怎样的人，无论你多么羡慕另外一种人生，但那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父亲曾经这么对自己说过，家康直到现在也是这么相信，但是他却同样坚信，地位的差距无法左右一个人的感情，至少那个人一定不会因为这些势力的理由而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会入赘到江户，从此离开丰臣。”
经济开始蔓延，摧毁了原本就无法独自站立的人形，化为梦想的残骸，等待着被无情的分离所吞噬。
——TBC——
mushimako。
坑填完。下一话，再下一话，最多一个尾声就就此收尾了。
感谢大家阅读到现在，其实对这篇东西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对写家三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即使不用构思太多也能很顺理成章的写出任何的故事，不过这点也很困扰，什么时候能够跳出这样的模式就好了，于是还必须得多加努力。
外传的发售让我很苦逼……叔叔的技能看着就跃跃欲试，可惜秋季的时候在美国留学而且发售日子是考试前后…只能等到12月回来玩了（大叹。
希望叔叔对家三两人有一定的评价（应该说是欺负？噗噗，好想用宗麟少爷~
于是去琢磨逆转。
好想把今天梦到的响也×王泥喜写成中篇哦~^q^。
感谢阅读！
2011.7.9
In Shanghai,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