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五月九日，周一，雨。
与石田三成的交情也已经快要半个月，说是单纯的医生与患者，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只有这么牵强。
自从答应石田接受私下治疗的请求，比起他本人，家康与其亚人格相处的时间更久。逐渐掌握了亚人格的思维模式，与石田之间也熟络了起来。从患者与主治医生，石田与家康成为了私下也能够经常联络的“朋友”，偶尔也会听到石田抱怨工作中的事。
在观察三成的同时，家康也从未停下对石田的留意。然而这样的方式却让家康逐渐感到心累，表面看似如同往常一样的闲聊，其实家康不得不慎重考虑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什么会激怒石田，什么会让他引起情绪的变化，因而了解对方对他人语言传达的信息是如何吸收然后被理解，什么样的话题他是避而不谈，又是什么样的话题能够让他敞开心胸畅所欲言。
再这么下去，最先的觉悟都要被磨光了啊。家康不止一次在心中这般自嘲道。
趁治疗结束后石田在自己床上酣睡的空隙，家康平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着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回忆着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今天的催眠也是非常顺利的在进行，然而三成没有出现，石田也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抗拒反应。或许是前几天的治疗太过频繁了吧？家康没有勉强，连续那么多天要面对性格如此激烈的“人”，老实说家康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顺手解开领口的纽扣，家康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去想些别的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回忆起早上在医院接见的一名患者，是一名高校的高中生，在双亲的陪同下找到了家康。因为升学压力而患上了失眠症，因为在意学习连续几天彻夜未眠，导致心力衰竭这名年轻的患者曾经一度被推进了急诊的手术室。
青年的身心都已经到极限，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看到他第一眼起，家康想起自己与石田的初次会面，两人的眼中都蕴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无助，可不同的是，那天石田的眼中，似乎看不到一丝求助的希望。
现在回想起来，家康都觉得不可思议。多疑到近乎让人觉得有些神经质的石田竟然会放下一切戒心，接受家康对他一切的盘问。家康从没有问过理由，因为他觉得这些问题愚蠢的足以惹人发笑，只不过石田偶然间在微醉时稍稍提起自己对家康的看法，不禁让家康哑然失笑。
（第一印象简直糟糕透了。）
手中还握着酒杯的石田难得会露出像这样轻松的神态，微笑着为家康斟满了杯中的酒，声音也比平日柔和许多。
（这样年轻的医生，真的没有问题吗？说的话也总是正中红心，让人很不舒服。）
你知道吗，医生。那天你的眼睛没有在笑哦。
石田的一句话如同一根银针般，至今还留在家康的心口。很少有人会察觉到这一点，家康也在不知不觉中认为可以将真心藏在这张万能的面具之下。然而，偏偏是平日沉默寡言的石田，在第一眼便揭开了自己不为人知的面纱。
（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石田也是，三成也罢。）
最近的日子过的还不算无趣吧。长吁了一口气，家康只能得出这样的一个总结。
疲惫的意识渐渐开始变得朦胧，家康努力让自己再去思考一些，以免就这样昏昏入睡。偶然间听到从厨房传来的骚动，强迫自己睁开眼的家康坐起身，撑起沉重的身体，家康闻声来到厨房前，在水池前竟看到了石田的身影。
“你已经醒了啊。”
家康的声音难得那么沙哑，听起来好像是别人。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响，石田关上了水池的龙头，动作看起来有些生疏。转过身，四目交接的瞬间，家康便察觉到了异样。依旧是那双美丽的如同画像中才会出现的凤眼，然而石田不会对家康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敌意。
“三成？”
是从何时，家康舍弃了形式上的称谓，开始直呼对方的名字。
“肚子有些饿了，想找些东西。”
一脸困惑的望着水池右上方的消毒柜，三成似乎不知该如何打开这些精致的器具，每次看着他肚子发愁的模样，家康都忍不住想要调侃他几句。
“想要拿碗筷吗？把我叫醒不就好了。”
“看你在休息，况且这种小事我一个人也能解决……虽然要费点时间。”
按下消毒柜的按钮，机器便立即停止的运作。遗留在其中的碗筷仍然有些烫手，家康建议是在耐心等一会，可三成却擅作主张将餐具从柜中拿了出来。
三成也会向家康抱怨，固执的地方与石田可谓是如出一辙。曾经向家康坦言自己的常识与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接不上轨，实在是非常麻烦。家康惊讶的追问三成对医院与自己公寓之外的地方是否有过其他印象，三成思索了一会，提到了四轮的运输工具，以及皮肤黝黑的女性。
“是汽车，和化妆的女人吧。”
从橱柜中取出装有速溶咖啡的容器，家康插上了咖啡机的店员，将粉末放进了漏斗。
“有时候我也对现在的年轻人不太理解，似乎为了尝鲜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那种打扮根本看不出是个人，还有头发的颜色也很奇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就三成去过那些地方，足以让家康感到诧异与担忧。
对外面的世界一知半解的三成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么？又是什么契机让三成在那样的场合下苏醒，老实说这种情况若是发生的太过频繁，非常容易发生事故。
“看来有必要让你学一些新的东西了。”
将滚烫的热水倒入咖啡机中，机器运作的声音有些噪耳，不过家康倒是并不讨厌。
“你应该多了解周围的事，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也来得及应付。”
“这种事情不用你来一句句教我。”
家康揶揄三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经常会被三成骂的狗血淋头，不过家康倒是不讨厌那样的三成。该说是不坦率吗？即使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三成这样的个性也很少会去反省自己的错误。有时家康也会在三成面前提起一些关于石田的事，大部分时间三成总会表现出一脸不屑，因为完全不同的认知，两人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个性也是截然不同，不过在习性方面却有着惊人的相似点。
不如有些小洁癖的地方。
看到这些细节，家康仍然忍不住将两个人进行比较。
“说起来，我还有件事很在意。”
空气逐渐被晕染上了咖啡的醇香，那是家康最喜欢的味道，咖啡因对自己来说是难得可以使自己放松下来的“冲剂”。
“你说‘德川家康’背叛了你？你们成为敌人是之后的事情吧？之前呢？”
“……我认为他是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就这样。”
家康曾经向石田提起过“三成”与“家康”的过去。起初石田在惊讶之余认为这是比神鬼之说还要荒谬的故事，然而在家康不断从三成身上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石田也开始默默接受这一无稽之谈。偶尔两人也会像是玩笑一样，猜测这段不真实的过往，对于同名同姓的两人，石田只是淡然一笑，说希望另一位“德川”不会像面前的医生那样待人如此提防与刻薄。
是朋友吗？
家康问道，可三成却果断的否定了这个说法。
“算不上。”
“你们的关系真微妙。”
不知为何，总是悬着的心在得到回应时仿佛放下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却让家康慌了手脚。将咖啡机中的液体缓缓注入杯中，放在坐在餐桌前的三成面前。很难接受当代社会的三成，同样面对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热饮有着抵触的情绪。光是嗅到咖啡的香气就让他紧紧的蹙着眉头，强忍着咖啡的苦涩，三成似乎在忍耐某种难以下咽的汉方药，好不容易才将一小口咖啡咽进了肚子。
“你家就没有茶吗？！总是让我喝那么难喝的东西！”
“我很喜欢咖啡啊，而且石田也很喜欢。”
听到石田的名字，无论两人陷入多么激烈的争执，三成都会立马安静下来。对于三成来说，石田又是什么样的存在？一想到石田将三成视为人生的一块绊脚石，家康发自内心感叹，命运这种东西真是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未知数。
“你有没有想过代替石田，去占领这具身体？”
人的肉体只是装载着灵魂的容器，在接触到石田三成这位患者之后，家康才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三成显然对家康的这一问题感到不屑，反问这样做是否有着什么好处，家康擅作主张的为三成的咖啡中加入了两颗方糖。
“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少不用在每次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我的嘴脸。”
“那还真是诱人的理由啊，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像是赌气似的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三成在某些方面有着与石田一样的固执，尤其是在受到他人挑衅时。然而肢体上所做出的回应却截然不同，石田知道什么叫忍让，也清楚隐忍的好处，不过三成却做不到。心中所想的一切都会非常直接的表露在外，无论是表情还是言语，认同便是认同，否定便是否定，三成是个不懂得怎么去掩藏情绪与心思的人，这样的人在如今的这个社会，也许无法生存的太久。
（这与‘不会亏待自己’是不同的吧……）
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品尝到的却是与以往不同的苦涩，家康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杯中的液体，原本平静的情绪突然变得焦躁起来。
“嗯……果然不行……”
“……？怎么回事？”
“这次咖啡的牌子，试着换了一种，味道不太对劲。”
该怎么说呢……只有单纯的苦涩，并没有咖啡特有的醇香。
三成似乎并不理解家康的表达，对于他来说，咖啡只是一种如同汉方药一样难以下咽的饮品，还会害的人在夜晚陷入不眠之中。
“咖啡虽然苦涩，不过在苦涩只有会有略微的甘甜，这就是咖啡特有的醇香，不是嗅觉上而是味觉上。”
“……我倒是认为这个东西尝起来只有苦味。”
杯沿还残留着咖啡的残渍，家康想起石田为何如此钟爱咖啡的理由，并不光光是为了熬夜赶工作进度而需要一种提神剂，更多是因为他热衷咖啡的苦涩，所以石田常喝的是纯度非常高的清咖啡。
“你们两人在各种方面都比普通人要迟钝啊。”
这已经是第几次将两人进行没有意义的比较了？
伸手用指腹为眼前这位本不该存在的人擦去了残留在唇角的残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三成猛然间从座椅上站起了身，粗暴的甩开了家康的手，在对方的手背上留下了鲜红的印记。
“……三成……？”
“……”
银色的发丝依旧无法遮掩住涨红的耳根，察觉到时，家康无意识的喊住了沉默着离席的三成，然而当对方真正因为自己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家康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没事吧？”
“……从我眼前消失，立刻。”
“……”
摔上门的巨响过后，屋内留下的只有家康自己的呼吸声。一个人站在沉寂的客厅中，家康茫然的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从后脑勺蔓延开的剧痛让家康不自觉的扶着胀痛的额头，弓起了身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遗留下的问题，成为了年轻医师思绪分裂的开始。
——TBC——
mushimako。
弟弟去机场啦，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要一个人过了><!
其实说高兴、自由，难免会觉得有点寂寞。
不过好处就是，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多码会字，虽然还要应付老妈……不过应该不会那么频繁了。或许会变得更频繁？=___=
日子还得继续。
总之终于将七给生出来了！耶！
明天可能没办法写，星期一内景，星期二再更新，不过得继续想想剧情啦。
顺便期待kaede的给我的图QAQ！
感谢阅读！
2011.8.13
In Shanghai,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