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母葬礼结束后的第一天，原本温馨喧闹的公寓在一瞬失去了所有的生气。摆放在圆桌上的茶具，还未来得及分类的垃圾袋，年仅十二岁的石田三成蹲下身子，拾起脚边凌乱的报纸，强忍着仿佛决堤的泪水，将手中的纸张揉做了一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油烟味。循着从厨房传来的声响，三成打开了餐厅的电灯。昏暗的空间在瞬间被照亮，只见身穿橙黄色睡衣的少年笨拙的拿捏着菜刀，踮着脚尖，握着番茄的左手打着颤。一旁炉灶上的锅子正升腾着热烟，然而少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刀刃切开了蔬果的肉囊，额头不断的沁着汗珠。
（家康，你在做什么。）
闻声，少年猛的抬头，视线相交的瞬间，名为“家康”的少年像是犯了无法弥补的大错，轻咬着下唇，放下了手中的菜刀。
（晚、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不光是脸颊，家康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三成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脸上那勉强挤出的笑容，左手指尖缠裹的绷带有些松散，可以看到些许的血迹。
（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努力的！……）
哥哥。
[兄长的第一日]
“喂……石田！石——田——！”
躁耳的叫喊让三成在心中愤愤责骂道，僵硬的脖子始终不停使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撑起沉重的上身，捂着胀痛的脑袋，三成咋了咋舌。过长的前发挡住了视线，三成深吸了口气，初春的些许凉意很快扫去了睡意，望了望四周，除了利用午休时间而到处走动的学生之外，还有满头银发、带着眼罩的熟悉脸孔。
“没想到你也会在课上睡觉啊，明明看起来一副优等生的模样。”
邻班的长曾我部与自己同年，与其说两人是朋友，该不如说为人热情的长曾我部在三成刚入学时帮了自己不少忙，所以两人的交情持续至今。三成不讨厌长曾我部，午休时也会聚在一起吃饭，可如果说到对方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他嗓门太大的地方，以及说话时总是带着卷舌的口音。
“昨天复习到太晚，有点困。”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睡眠不足导致三成的声音有些沙哑。轻咳了两声，眼看着元亲搬来了邻座的椅子，三成开口问道。
“其他人呢？”
“大谷和毛利先去福利社了，沙也加被教导主任叫去了。”
黑田也一起。
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元亲一脸坏笑的说道。
“那群老头也太敏感了，看到一男一女独处就紧张的要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嗯。……”
“再说这也是学生个人的隐私吧？‘老师’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元亲的闲话三成不是没有在听，而是不知该如何给出回应。心中明明就有许多想说的，可是却没有办法好好组织成言语，传达给他人。这种个性也很让三成感到困扰，语言总是会曲解自己的真意，如果是写在纸上或许还能轻松一些，三成一边思索着，一边从桌肚中取出用餐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便当盒。见状的元亲也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唇舌，凑上前，笑着拍了拍三成的背脊。
“哦哦！出现了呢，你的专属便当。”
这话在三成耳中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取笑。不过对于元亲这种放浪不羁的个性而言，这种无意识的中伤恐怕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什么，是魅力、同时也是致命的缺陷，长曾我部元亲是个让三成无法去讨厌的人，不过同时，他也是让三成感到十分棘手的存在之一。
“今天有些什么配菜？”
“昨天晚饭的剩菜罢了。”
“都是那家伙做的吗？”
沉默着点了点头，三成从书包中取出携带式的餐具，打开便当盒，饭菜的香味让饥饿的胃袋发出一声抗议，惹得一旁的元亲捧腹大笑起来。
“那家伙听到了一定又要罗嗦了吧。”
竟然让自己饿着肚子，会伤身体之类的。
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元亲从口袋中取出炒面面包，撕开了包装。
“不过今天他还真晚呢……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元亲口中的“那家伙”，即使不挑明，三成心里也清楚。与自己一同生活的十四年间，不断成长的德川家康是与自己在同一孤儿院长大的“家人”。在三成三岁、也就是家康二岁时，被丰臣秀吉收养的两人成为了名义上的“兄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没有血缘关系，完全不同的容貌，若对外声称两人是家人，或许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玩笑话。三成对于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并不感到自卑，然而家康却总是拘泥“两人是分开的个体”这件事上。个性软弱的家康，不愿面对失去养父母、两人便没有任何交集的现实。对三成的过度依赖曾经让三成感到急躁不堪，可这样的行为却是建立自己作为兄长的责任感的最初因由。如果在这里舍弃他，也许我会后悔一辈子。在三成准备告诉自己的决定前，三成没有想到的是，家康却比自己更早做出了觉悟。
（哥哥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努力的！）
害怕分离而强迫自己长大。不知不觉间，曾经总是追逐在自己身后的家康已经不见了踪影，爱哭软弱的少年也不复存在。家康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能与自己并肩同行，然而在三成的世界，自己与家康的时间却永远停留在那一夜。
他永远只是那个哭着鼻子、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大喊着“哥哥”的家康。
“抱歉，我来晚了。”
夺门而入，家康的脸颊通红，大口的喘着粗气。慌张的模样与平时沉稳的外表截然相反，实在引人发笑。
“哦！家康，你来的正好。”
为后辈、同时也是交情不错的朋友挪来一把椅子，元亲冲着满头大汗的家康招了招手，眯笑着眼睛，丝毫不见平日凌人的锐气。
“上节体育课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受了点伤，扶着他去医务室，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很抱歉……
小心翼翼打量着三成的神情，家康轻声低语道。然而三成始终低着头，专注的咀嚼着口中的饭菜，没有给出一句回应。
“别担心啦，那家伙只是太饿了，顾不上理你。”
凑到家康耳边，元亲小声说道，可似乎并不足以打消家康的担忧。
“话说回来，你那受伤的同学怎么样了？”
试图通过转移话题缓和僵硬的气氛，元亲看着各怀疑虑的两人，只得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要人扶着去医务室，不会是重伤吧？”
“跑步的时候摔倒了，膝盖受伤，流了不少血。”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的用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三成，家康接着说道。
“没有骨折的现象，所以上了点药。”
“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嗯。不过出血量很惊人，我们都被吓了跳……”
听着一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口中的饭菜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苦涩无味。比自己低一年级的家康，有着什么样的朋友，三成大约略知一二。在校园中也经常从别人的口中提到他的名字，大多是夸赞，可这并不会为作为兄长的三成添加自豪感。
家康的成长，三成不能理解。明明曾经只是一个即不起眼、又矮小的爱哭鬼，现在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陪伴在自己身边。
（就连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都分不清楚了。）
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像这样揶揄过自己，三成没有这个闲工夫细心去回忆。只是家康在三成仍未察觉到时已经走在了自己的前头，取代了原本属于三成的位置，牵引着两人的前进。不过正因为三成的心中存在着作为兄长的强烈责任感，才会感到这么焦虑不甘吧？放下手中的筷子，合上便当盒，三成从原位上站起了身。
“三……成？你要去哪里？”
见状的家康打算起身追赶，却被三成制止，而呆愣在原地。
“我去下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只有在被自己漠视时，才会浮现出像小时候那样受伤的表情。根本一点长进都没有，三成在心中暗暗想到，可为什么在别人眼中他却与自己所认识的“德川家康”如此不同？
“放学在老地方等我。”
不容对方有丝毫异议的口吻，三成转过身，拉开教室的拉门，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这次如果迟了的话，就不会再等你了。”
“……嗯！”
回想起来，自己其实是个过分宠溺弟弟的好哥哥吧？
明知一年级比起二年级要提早放学，那样的威胁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看着身着制服的家康站在学校的门牌前，得意的笑脸让三成忍不住踢了一脚对方的右膝，故作摔倒的家康顺势一手搂过自己的双肩，一边在三成耳边轻声抱怨道。
“这么踢会疼啦。万一骨折了怎么办？”
“你是纸做的吗？长那么多肉是干嘛用的？”
使劲揪着对方的耳郭，一边用身体支撑着家康的重心，三成为家康的成长感到不安的同时，却又对依靠在对方肩头上那份安心感到恋恋不舍。
“明明还是个小鬼别太嚣张了。”
“唔……好、好痛啊！哥……！”
不知不觉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哪怕家康开始忍不住抗议，三成却没有停手的意思。那双温暖的双手也好，结实的胸膛也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与自己并肩前行时，家康总是会微微驼起背脊，与自己平行相视的视线，也开始逐渐分离？
“你……身高多少？”
怒视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三成厉声命令道，让家康下意识的耸起肩。
“突、突然问这个干吗……”
“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上个星期体检过了吧？快说！”
拉过对方的衣领，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双瞳。家康游走的眼神让三成感到十分不愉快，他不希望他人对自己如此露骨的表现出有所隐瞒，更何况对象是家康，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四年的人。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好，距离也罢，正因为两人的体内流着截然不同的血液，至少在精神上，三成比任何人都希望彼此是对方的唯一。
“是比国中的时候有长高啦……”
吞吞吐吐的说道，家康在三成的催促下挺直了腰杆，原本平行的视线轻而易举的便被拉开了距离。十年前，家康总是需要踮着脚尖才能用额头轻撞自己的眉骨，如今，却需要家康前倾身体，用鼻梁去摩挲自己的前发。
“……今晚……你不准吃饭！”
推开家康的身子，不顾旁人的目光，三成大声怒斥着，就连耳根都涨的通红。
“给我去超市把剩下的牛奶买回来！赶快！”
“等……哥！等等我啊！”
第一次亲手做的料理，咸涩的是酱汁，又或是属于眼泪的味道？
对未来的不安以及恐惧，当时我与你谁都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下，在黑夜与寂静中牵着彼此的双手，度过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
没有身为弟弟的“你”，就无法拥有身为哥哥的“我”。
“你听我解释啊……哥……三成……！”
夕阳染红了天空，拉长了人们的斜影。回荡在街道的呼喊，无论怎么听，都仿佛带着轻弱的哭啼，让三成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从身后被拥入怀中的瞬间，所有的坚持在刹那绝提，化为无尽的包容。
——FIN——
mushimako。
丰臣兄弟萌萌萌萌萌！
于是这个是哥哥的视角，现在立马奔去写弟弟的。嘤嘤嘤嘤。
详细设定请走链接http://mu-shimako.blogbus.com/logs/171784319.html=【Blogbus】感谢yamu和kaede配瓦西一起脑内嘤嘤嘤嘤。家康弟弟萌死啦~超橱哥哥的弟弟超可爱>////<。
于是我会加油！
2011.11.5
In Eugene, OR, USA